吕泰平闻言愣了一瞬，渐渐艰难的民生，和越来越多的日本人，也实在让人喜庆不起来。他借口不耐烦交涉银钱，打发手下两个管事往帐房们眼前一送，依旧看向马英：“叔，咱家若兰也该回来过年了吧？”
“月前捎信回来，说是今年能归家过年，嘿嘿，也不知如今是什么模样了。但凡她俩到了胶东地界，管它水路陆路一早咱就有信儿了”马英老神在在。
“如此，该是快了吧？这都陪小姐（卫清浅）出去三年了，叔也不催催？就不想得慌？
话说回来，不会也整得跟胶奥的洋娘们似的？顶着一脑袋羊卷毛，说咱听不懂的毛子话吧？”
“催！哪能不催？贤侄这是吃了没生过孩子的亏，站着说话不腰疼，我这半百的风里来浪里去的，就这么一根苗，打小又是和小姐一起长大，老爷都管不住大小姐，我拿什么管呐？话说小姐出去求学前不是常和你在一处，小姐是为什么原因走的，老爷不说，你就以为旁人不知道？你就没写信催催小姐？ ”
“......您这话说得！哪壶不开提哪壶，小姐那性子！说一不二，我这半截泥腿子，哪来的脸？得亏老爷坐镇庄里没过来，这要是有心人听着了，我这小命 要还是不要了？”吕泰平似乎被烫着了般向后挣着身子，一边拍拍自己古铜色的脸一边反驳。
“再说，哪是我们俩总在一处？还有沈巍呐！”
“贤侄这话，唬别人罢了，跟我这打哑迷，不合适吧？沈军师的儿子，可是成亲了，三年前的事，马某多少有点耳闻。
说来，小女三年未归，多少也拜贤侄所赐啊”马英放下茶碗，似笑非笑 斜睨着吕泰平，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。
“叔！这可真是！天地良心！没有的事！哎？今儿少爷没来？往常不是最喜欢跟咱们扫林子么？”吕泰平剑眉一扬，岔开话头，眼神扫过厅中众人，回手捞过马英臂膀就往外扯：“走走走，这茶有啥好喝的？这么冷的天儿，合该吃肉喝酒驱驱寒。不耐烦听他们拉扯这些鸡毛蒜皮，咱正屋喝酒去。”
推开聚义厅的大门，吕泰平边走边低头压低了声音：“我是个傻的，可也没少收着信儿，咱南海王汤爷的大公子，听说啊，人在胶奥混得风生水起，出手可不是一般的阔绰，这也是老爷的安排？你给我透个底儿，我老觉着心里不踏实......”
南海卫码头，小酒馆。
卫云峥裹着透骨寒风闯进门来，摘下毡帽，找个斜靠窗的桌子坐下，盯着码头，扬声道：“掌柜的，温两碗酒来”。
“大少爷可不能只喝酒，再给您添上两个小菜。酒顶多就两碗，驱驱寒就是了，不可贪杯。”掌柜挪步近前，容色温和压着声说道。
“嘿嘿，周叔我酒量好着呢，一坛子也没事！您近来身子可好？海边格外冷，膝盖疼吧？这个，是我从府里抄来的方子，煮了水每日睡前洗了，最好能用麸皮热敷最好。”少年言笑朗朗，门口的厚门帘被狂风甩起，碰撞门框发出‘哐、哐’的声音。卫云峥抬眼看去，牵马的伙计却已不在。
“都好都好，少爷来此是？......”周掌柜伸手接过方子，折了又折袖进衣兜里。惯常的一脸和气被欣喜取代，又觉得少主冒风雪而来，想是有什么缘故。
“我姐！她们这两日回！我来看看，没准能接着人呢”卫云峥雀跃着，小麦色的脸上一口大白牙，整齐又晃眼。
掌柜眉毛一扬：“这可难得，哟，府里今年过年可该热闹了”。于是未置多言，自去忙活。不一会儿，自有跑堂过来添置了酒盏碗筷，热气腾腾的两碟小菜，在褐色桌面的映衬下，竟有古色古香的感觉。
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。心情好看什么都好。码头小酒馆，酒菜都以暖身温饱为要，哪会顾及美味？甚至色相？
卫云峥盯了盯远处的平静的海平面，一片海天一色，视线里一点瑕玼都没有。索性拈了两粒花生米、抿了一口酒，视线又扫过小酒馆里的众人，五张桌子闲闲坐了十余人，不是行脚的就是扛货的，兜里干净 桌上也多是干净的，无非是几碟小菜、几壶小酒。
“哎哎哎，听说了吗？胶奥的德国人差不多都走光了！哎你说，图啥了呢，还寻思德国人多待些年头呢，他们可没少搞建设。”一碗一碗酒上桌再入腹，渔港上天南地北的人多，话匣子打开，话题也就越来越热闹了，一位从胶奥来的汉子，打开了话题。
“日本人赶得呗！这老话说的好，倭寇！真是没叫错！”邻桌一个深灰色短打汉子接过话茬，端起酒饮下一口，袖手一刮胡茬，接着道“我觉着德国人挺好，又不欺压百姓，我们那船行的同行说，日本人在别处，那是烧杀抢掠无恶不做！”
“那会不会也把咱们都杀了？咱们可打不过他们，他们都有枪！”
“对呀，日本人是属畜牲的，他们可不讲理。咱们可怎么活？”
“那咱这好日子，就算到头了？咱这南海龙王汤爷，那手下可是好多枪呢，不管管？”